◇上节内容回顾：年正月苻健在长安即天王位，国号大秦（史称前秦）。丞相苻雄从渭北巡视归来，前往皇宫所在的长安小城。通过苻雄的视点，介绍长安城的兴衰与建置。兄长苻健无故诛杀长史贾玄硕一家，让苻雄感受到压力。
◆本节内容简介：苻雄进宫面见天王。苻健先跟苻雄和尚书右仆射王坠一道谈论关东的战事，然后单独跟弟弟商议“五德历运”所涉事项，议定以“木德”继后赵“水德”。最后，他勉励在场的苻坚要做大秦的栋梁之才。温馨提示：今天看来属于迷信的王朝更替所讲求的“五德历运”，在古代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政治和文化涵义。前秦在后赵以“水德”承晋朝“金德”的基础上，宣布以“木德”应运，既开启了历史上属于北方胡族王朝之间的轮回，也体现出其对华夏政治与文化的接受和传承。★故事发生时间：年五月。地点：长安小城（前秦宫城）。
走进东堂，苻雄看见天王正在跟太子苻苌和尚书右仆射王坠说话，他的儿子苻坚肃立在一旁。苻坚虽官拜龙骧将军但尚未统兵，目前在宫内行走。这是由他伯父亲自作出的安排。
“圣上，臣刚从咸阳赶回来的。”苻雄一边行礼一边禀报。
“元才，你回来得正好！坐吧。”苻健满面笑容，“刚从邺城传来的消息，石祗死了！详情让安生先生说给你听。”
等到苻雄落座，王坠开始做介绍：“石祗撑不下去在意料中，只是他最终死在刘显手里，让人意外。至今年二月，冉闵围攻襄国已逾百日。石祗使出最后一招，去皇帝之号改称赵王，然后派张举到燕国乞讨救兵，许诺一旦慕容氏出兵解围，便以传国玺相赠。又派人去向姚弋仲求救。慕容俊极想得到传国玺，派将军悦绾统兵三万南下，姚弋仲也派姚襄率精骑二万八千赶了去。冉闵则派车骑将军胡睦拒姚襄于长芦水、将军孙威拒石琨于黄丘（今河北深泽县地带），但两路人马都吃了败仗，军损殆尽。接下来，冉闵不顾卫将军王泰的劝阻，执意亲自出马，遭到姚襄、石琨和悦绾的三面夹攻，石祗也从城内杀出来，魏军大败，死伤十余万，中书监卢谌、车骑将军胡睦等文武大臣遇害，冉闵之子冉胤则被身边的降胡执送襄国，随即被杀。冉闵带着十数骑仓皇逃归邺城。石祗派刘显乘胜追击，双方在邺城外再度交手，这一次获胜的却是冉闵。败归襄国，刘显就把石祗杀了，将其首级送到邺城。冉闵则把刘显拜为上大将军、大单于、冀州牧。这些都是上月发生的事情。”
“石祗一死，石赵就算彻底覆灭了！”苻健说着，向弟弟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。
苻雄点着头说：“经历此败，冉闵也势必元气大伤。刘显杀石祗，只是想终结跟冉魏的战事，真心臣服的可能性并不大。接下来，就该轮到燕国跟冉魏对垒了。”
“冉闵也撑不了多久！听说，他当初将降胡一千配给庶子冉胤，光禄大夫韦謏因极力劝阻而遭杀戮。如今他儿子果然被害，才把韦謏追赠为大司徒。可这一次他又将劝阻他贸然出兵的卫将军王泰杀了，夷其三族。你知道他以何种罪名处死王泰吗？说王泰‘欲叛入秦’！此人已是山穷水尽，无可救药了！”苻健说。
“唉，”兄长的话让苻雄想到了贾玄硕父子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，“王泰系巴人，冉闵自然信不过他。最可怜还是河北的百姓！在渭北遇见不少刚从冀州过来的士民，他们说昔日被石赵迁徙的人口，如今都在各归故土，可是道路充斥，又无粮食，便相互杀掠，死于路途的数以十万计！”
“战乱难息，土地荒芜，接下来那里的百姓还要遭更大的罪！”王坠附和了一句，又笑着对苻雄说：“丞相，圣上令我拟诏：分遣使者问民疾苦，搜罗俊异，宽重敛之税，弛离宫之禁，罢无用之器，去侈靡之服，凡赵之苛政不便于民者，皆除之！”
丞相苻雄（字元才）“圣上如此心怀黎庶，关中士民一定感念！臣这次去渭北，看见人心安定，郡县士民都在颂扬大秦天王的德政！老天也在帮忙，去今以来关中风调雨顺，虽说尚有田亩来不及开垦，但野蚕成茧、野禾被原，百姓得享其利。圣上此令一出，今年就不会闹饥荒了！”苻雄高兴地说。
“人君当爱民如子，此乃理所应当！你提出要去渭北巡视，我知道也是心里放不下百姓。这样吧，干脆派人将每个郡县都巡视一遍，实地考察一下百姓的生计，看看还有那些未尽之处。”苻健对苻雄说。
“如此最好！”苻雄点着头说。
“安生先生，那你就赶快去拟诏吧。”苻健催促说。
“好。”王坠起身，拱手告退。
王坠离开后，苻健一脸慎重地对弟弟说：“元才，让你赶回来，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单独作商议。”
自开国以来，朝政无论大小，苻健从来不回避王坠。看出兄长刚才系有意将王坠支开，苻雄知道接下来所议必为隐秘的事项，便也对儿子苻坚说：“永固，你退下去吧。”苻坚字永固，又字文玉。
龙骧将军苻坚（字永固，又字文玉）“文玉不必回避。坐下来听。”等到侄儿坐下，苻健接着对弟弟说：“贾玄硕的事，我一直未跟你言明，你也不便打听。今日我将原委跟你说清楚。我朝既已开国，就应当名正言顺，决不可授人以柄，陷于被动。你知道，当初父亲和我接受晋朝的官爵，都只是权宜之举。江左的君王既已丢失华夏之地，却仍想做天下的共主，这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。他既然听任司马勋来犯，那我又何必臣服于他呢！”
苻健这席话，虽没有直接点明诛杀贾玄硕父子的缘由，但意思已经出来了，就是他不会再受制于江左的君王，而贾玄硕正好触碰了这个禁忌。
苻雄开始揣摩兄长的话意。“随着在关中顺利立足，那就没有必要再依附晋朝，给自己平添一道枷锁；御驾亲征司马勋和处死贾玄硕父子，则是向内外宣示要跟江左的王朝分道扬镳。”想到这里，他向兄长建言：“臣弟之意，圣上宜早上皇帝尊号！”
尽管当下保持跟晋朝的关系对安定局势有利，但毕竟国体事大，看出兄长已经拿定了主意，苻雄知道自己身为丞相就不能再作观望了。
“嗯，”苻健点了点头，“上尊号可以等到明年正月。在此之前，我们不妨将历朝历代更替传承的脉络理一理，以正本清源。”说完，他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弟弟。
话说至此，苻雄已经完全明了兄长今日谈话的要旨，他又思索了一下，将其归纳为“名正言顺、正本清源”这八个字。
天王苻健对于“名正言顺”，兄长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，即不再以晋朝为正朔。至于“正本清源”，当指王朝兴衰更替所涉及的五德历运选项。
纵观近世王朝兴替，魏承后汉、晋承魏，这没有什么疑义。传至匈奴刘氏时，遇到了问题：当胡族出身的刘渊破天荒入主中原时，晋朝尚存，为了谋取正统地位，刘渊只好搬出其先祖数百年前，跟汉朝和亲形成的所谓“甥舅”关系，以“汉”为国号，而置魏、晋于不顾。此举显得很牵强，难以服众。刘聪时虽将晋怀帝、愍帝掳杀，但司马睿随即在江左登基。直到刘曜上台，才正视曹魏和西晋的存在，宣布“以水承晋金行”，并因此将国号改为“赵”。
轮到羯族首领石勒时，又遇上了麻烦：刘曜先是将石勒册封为赵王，后来他自己又以“赵”为国号，弄出二赵并立的局面；石勒既灭刘赵，自然要将其排除在正统之外，于是也以“水德”承晋“金德”。现在石赵也走到了尽头，那么大秦究竟应当以哪个朝代作为终点，来开启自己的德运呢？
想到这里，苻雄一时也拿不定主意，只得先斟酌地说：“圣上，昔日秦、汉都是先据关中而后一统九州，我朝如今位居正朔，当属众望所归！”
“可是眼下毕竟南北分治、东西并立。晋失其德，如今偏居江左，仍以天下共主自诩，无非要以华夷之别作为号令。刘渊无视魏、晋，也于理不通，所以刘曜才不惜将国号变易。到石勒时，又将刘赵一笔勾销。如此漠视前史，反复无常，形同儿戏，终究不是办法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？”苻健说。看得出来，他对这个问题已经做过深入的思考。
阴阳五行学创始人邹衍墓（济南章丘区）“圣上之意，我大秦当继石赵？”
“不知如此是否妥当？你畅所欲言，无所禁忌。”
“臣弟以为可行！古今论及世代传承，皆上溯至伏羲和炎、黄，以为天下共祖。我们氐族就是伏羲氏的后人。上古即有阴阳和五行之说，后来以此系朝代的更替,谓之五德历运。五德一向为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，至于历运的顺序则有‘相胜’和‘相生’二说，前者以‘土克水、水克火、火克金、金克木、木克土’为序，后者则以‘土生金、金生水、水生木、木生火、火生土’作轮回。这种差异并不要紧，因为此前各朝如今已有定数，我朝只需因袭。魏代汉、行土德，晋代魏、行金德，石赵则行水德，以此推之，我朝当行木德……”
“正是！那冉魏又该如何处之呢？”苻健追问道。
“冉闵昔日为石赵养孙，如今恩将仇报，僭越之际将石氏诛杀殆尽，无德无行，何足挂齿！”苻雄果断地作出回答。
“我也是此意。父亲昔日跟冉闵同为石赵的臣子，我朝自然不必去理会冉氏的僭越；至于襄国的石祗，他毕竟为石赵余脉。如今石祗已死，石赵也就不复存在。秦继赵，可谓正当其时！”
“圣上明鉴！”
“经过这么一条理，我心里就有数了。等到明年正月上皇帝尊号，我朝即以木德运行天下！”
古代“五德始终”图示议完五德历运这件大事，苻健兴致颇高，他站起身来，一边踱步一边说：“适才所议，只是明正统，以争取天下人心。虽说天命在我，但唯有谨修德行,国运方可长存。除了薄赋卑宫，宽简节俭，接下来我还应当垂心政事，咨请治道，优礼耆老，修尚儒学，效法汉高祖与民约法三章！元才……”
苻雄和苻苌、苻坚赶紧肃立，苻健走到弟弟面前，恳切地说：“你是丞相，又都督中外诸军，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，上马管军、下马临民，以后行事不必过于拘谨。你办事，我放心！”
“圣上，臣弟虽愚钝，但一定效法诸葛亮，为大秦为圣上，鞠躬尽瘁、死而后已！”苻雄动容地说。
“太子。”
“儿臣在！”
“你叔就是我朝的周公。从今以后，你事叔当如事父，不得有违。”
“儿臣谨遵圣命！”
“文玉啊，”苻健又走到苻坚跟前，“你已经长大了，好好历练，将来一定要做我大秦的栋梁之才。”
“微臣当勉力而为，定不负圣上的期许！”苻坚也朗声应答。
上节：前秦风云：11、化家为国︳第一节：众望所归，苻雄成为开国丞相
下节：古都长安迎来了又一个春天